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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育的问题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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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下,教育成为了社会焦虑的中心。

教育与地产绑定催生天价学位房。教育变成了拼爹妈、拼资源的残酷竞技。为此,一些城市中产付出两个家庭、两代人的积蓄,提前透支三代人的消费及养老。

教育以考分为标准催生庞大的教育培训产业。教育变成了做题、考试的选拔游戏,筛选的是智力与毅力,与知识思想、独立思考无关,偏离了教育的本质。

过去十多年,只有两类东西跑赢了货币增速:一是一线城市的学位房,二是教育培训的价格。从中可以看出,中国教育的巨大能量,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焦虑。

家庭作业现场每晚都在爆发唾沫横飞的战斗,是中国父母过度焦虑了吗?教辅培训现场每天都在贯彻毛坦厂模式,这锅教辅培训企业该不该背?

中国的教育问题和教育的中国问题,后者依然是一个更为根本的视角。本文从经济学的角度探讨中国教育的内卷与出路。

本文逻辑

一、教育的竞赛与贫困陷阱

二、教育的内卷与边际递减

三、教育的本质与独立思维

教育的竞赛与贫穷陷阱

在农耕时代,欧洲是一个阶级固化的社会,没有文官系统,也没有教育系统。学习、研究与艺术被贵族垄断。古代中国的阶级固化程度要比欧洲低一些,主要是因为有科举考试和文官系统。当时教育的目的不是让人更有智慧,而是通过考科举获取进入统治阶级的门票。考取功名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文官系统,得到阶级上的晋升。统治者利用知识垄断、考试竞赛和文官制度,将知识分子提拔为王室之下的顶级猎食者,成为农耕社会内卷化的既得势力。

但是,当时没有公共教育,只有私人教育,规模较大的宗族及门阀氏族可以提供私塾教育,大多数人还是无法接受教育,也不愿意接受教育。

教育是一项高成本、长周期的投资。大多数普通家庭都无法承担这项成本,与其花大量时间学习,不如让孩子尽早种田,获得当期收益。

进入近代社会,欧美意识到教育的作用,一方面提供了大量的公共教育,降低家庭的教育负担,另一方面禁止企业雇佣童工。

公共教育资源越不足、越不公平,家庭在教育方面的投资风险就越大。一般来说,农村的公共教育要弱于城市,落后地区的公共教育要弱于发达地区。如此,农村及落后地区的家庭,在教育投资方面的风险更大。当这个风险达到一定程度,低收入家庭就直接放弃对孩子教育的私人投入。

比如,70后、80后这两代人,有不少农村学生辍学,或放弃努力学习。当时的农村公共教育落后,农村孩子考上大学的难度极大,家庭根本无法投入足够的私人教育,包括教辅、转学以及家长的时间。多数家长都没有能力培养孩子的学习习惯,帮助孩子学习进步。

在公共教育匮乏的地区,越是贫穷的家庭,越不愿意投入教育,下一代的竞争力更差,陷入代际贫困。这样就会陷入“贫穷陷阱”。

我在《穷人翻身有多难?》一文中介绍过贫穷陷阱。破解贫穷陷阱的办法是对未来投资,关键是投资教育。但是,低收入家庭缺乏原始资本积累,他们的劳动只能维持当下生计,没有原始资本的积累,无法对未来投资。这该怎么办?

低收入家庭倾向于多生少育。数据表明,贫困国家的生育率高于富裕国家,真正的贫困家庭更愿意多生孩子。按理来说,收入越低,生育负担越重,越不愿意生育。这是为什么?

因为多生育是低收入家庭降低风险的理性选择。如果公共教育资源不足,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成材率低下,考上好大学的概率很低,那么,低收入家庭投资教育风险就很大。他们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风险,而少生孩子会加大这种风险。如果只有一个孩子,孩子长大后收入不高,自己又没有社保,养老都成问题。如今,农村确实存在这类家庭。反过来,与对一个孩子投入教育相比,多生一个孩子的风险更低、回报率更高。低收入家庭很自然倾向于多生几个孩子,降低家庭繁衍的风险,分摊养老压力。

有些人指责低收入家庭多生育,其实是不恰当的。这是他们在公共教育不足的情况下降低家庭风险、摆脱贫困陷阱的无奈选择。

其实,低收入家庭并非盲目生娃、粗生放养。他们也有一些策略,比如两代人抱团突围。如果能够跑出一个学习天赋好的,父母和其它兄弟姐妹共同支持他上学。通常,这个人往往是最小的弟弟。这相当于用两代人的努力积累原始资本,只要一个考上大学,整个家庭的命运可能被改变。这种故事在60后、70后农村家庭中不难见到。

80后、90后不少是独生子女,兄弟抱团突围的故事少了。一些农村父母努力节约积累原始资本支持孩子上学。这就是砸锅卖铁的故事。这导致整个家庭紧绷,父母期望高,孩子压力大,偏向于功利主义,渴望快速收回成本,补偿父母节衣缩食的牺牲。这种教育投资模式容易导致孩子缺乏创造力和社会竞争力。

这在广大农村乃至城市都极为普遍,只是程度上有差异。为了节约资本获取最快回报,把所有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应试中去,从小开启毛坦厂模式。学生在这种模式下缺乏综合素质的培养,缺乏独立的思维和思想。它好比军备竞赛,把所有资源都集中在武力上,但其它方面滞后,最终拖累了整体竞争力。本质上,这也是贫穷陷阱的一种表现。但是,这已是多数农村孩子赢得这场教育选拔竞赛的唯一希望。

所以,公共教育资源是突破贫困陷阱的关键钥匙。政府对公共教育的投入,相当于给家庭支付这笔教育投资,节省了低收入家庭的原始资本。只有大量投入公共教育,才能让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安心上学,才可能摆脱贫穷陷阱。

城市的公共教育资源要比农村好得多,中产普遍具备一定的财力与知识投入教育,他们更愿意将大量的资源投入到一个或少部分孩子上。贫困家庭的策略是多生少育,城市中产则相反,是少生优育。这样的预期收益是更大的,预期风险是更小的。所以,随着经济收入的提高,生育率会下降,中产家庭的边际生育倾向在“育”上。

中产摆脱贫穷陷阱的办法是代际模式。父母这一代人凭借自己的力量摆脱了贫困,获得了一定的原始资本积累,然后用这笔资本投入到儿女的长周期的教育中,希望下一代更具竞争力。这种代际模式相当于将家庭视为一个竞争组织,是最有效率的。

如今,教育拼的是智力、毅力和家庭资源。低收入家庭没有足够的资源,在毅力上的管控有限,只能在智力上拼运气,多生几个孩子或许有个天赋不错的。但是,中产家庭拼教育是系统的、全方位的。当教育变成了人才选拔机制,压力最大的应该城市中产。他们将所有资源集中到一个两个孩子身上血拼。

拼智力,中产家庭让三岁甚至更小的孩子接受各种培训,包括知识、技能、艺术与思维,担心孩子的智力发育上落后。

拼毅力,中产家长十年如一日地陪伴孩子,帮助孩子养成严谨的学习习惯,打持久战。长期陪写作业和辅导接送,考验孩子的毅力,也考验父母的毅力。

拼资源,最主要是学位房,然后才是高价教辅。购买学位房,意味着抢占了好的公共教育资源,为小孩的学习环境与朋友圈铺好路。同时,大量购买网上网下辅导课。

我们看中国教育系统选拔的人才有什么差异?名校、、和普通本科的学生,他们之间的差异,主要就在智力、毅力和家庭资源上。这套选拔系统与学习什么内容、掌握什么知识、是否具备独立思维无关。如果考试考易经或西班牙语,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变化。与智力、毅力相比,现在越来越趋于家庭资源的比拼。

城市教育公共资源虽更加充足,但是不均衡。更多优质的教育资源集中到了名校,名校的学位房也水涨船高。如今,大城市中考的压力要大于高考,读个好初中有助于上好高中,好高中考上好大学的概率要得大多。而上好初中不是由成绩决定的,而是由初中、小学学位房决定的。如此,倒推回来,城市中产拼教育,越来越趋于拼学位房、上名校,也就是拼家庭资源。近些年,寒门出贵子的概率正在下降。深圳四大名校的重本录取率都在90%以上,而很多普通高中考上重点大学的数量只有个位数。

这就是中国教育竞赛的残酷现实。

教育的内卷与边际递减

教育竞赛的后果是,让社会过早地进入分级通道。

不同级别的学位房,对应不同学校,对应不同的升学机会及朋友圈。目前,这条道路越来越清晰。高价学位房提升重点高中的录取概率,重点高中提升录取重点大学的概率,重点大学提升进入大型机构的概率。全国高校本科毕业生主要就业方向是央企、国企、大型企业、公共机构,还有部分读研及留学。央企及大型企业对重点大学对口校招,同时为毕业生安排了一条职业通道。非重点高校学生及社会求职人员很少进入这类企业的机会。即便有机会进入,社招与校招的职业通道是不同的。

进入大型机构后,这些人掌握了更好的购房与择偶条件。如今能够在深圳、北京买房的年轻人,多数都是这些人群,比如腾讯、华为工作者,银行、城建工作者。他们收入稳定,工资高,福利好,公积金多。他们购买好的学位房,为下一代铺好道路,如此代际循环,愈加固化。

从学位房一直到大型机构就业,这是一条通往上层社会的“捷径”。从孩子三岁开始拼教育,其实是在卡位,家长试图尽早地为孩子卡到更高更好的段位。卡位的本质,其实在抢占公共资源,包括教育的公共资源和就业的公共资源。

这就是教育内卷化。

我在《内卷化焦虑》一文中指出,内卷化的含义是:“人被锁定在边际效用持续递减的制度环境中争夺存量”。

理论上来说,投资教育是对抗边际效用递减的最佳方式。因为边际效用递减有一个前提,即技术水平不变。而投资教育正是改变技术水平,从而实现边际递增。

比如,一台机器,持续投入同样技术水平的工人,边际生产率会持续下降。但是,如果企业主送工人去培训,工人学习了新技能后改进工艺,边际生产率则递增。这就是投资教育的作用。

当教育无法提升技术、创造经济增量时,经济系统的存量斗争倒逼教育内卷化。所以,教育是否内卷,关键看其是否创造增量。

过去,中国的教育有没有创造增量?

答案是毫无疑问的,过去中国经济增长一定程度上来自劳动效率的提升。中国成长了一批产业工人、专业化的工程师、管理者以及知识白领,他们创造了巨大的经济增量。

不过,这些经济增量大部分不是来自新知识、新技术,而是知识与技术的全球化迁移。知识与技术的全球化迁移从美国到日本,再到韩国、中国台湾及东南亚,然后进入中国内地,在亚洲形成一个“雁阵形”。过去几十年,中国经济增长受惠于全球工业化与信息化的技术迁移红利。中国的工人、工程师、管理者及知识白领,更多地从事知识与技术“搬运”工作,更少从事新知识、新技术的创造。

比如,产业工人更多地学习如何操作从国际上引进的机器设备,而不是改进设备或发明新设备、新工艺。这就是设备搬运工。只要愿意干、会操作机器,就能够赚取一份收入。

同样,知识工作者也只是知识与技术的“搬运工。”金融高材生干的是资金腾挪的工作,与金融创新毫无关系。业内有一句话评价银行系统的人:“我们在假装干金融”。假银行人、假金融人每天干的事情不是信用发现与产品创新,而是玩转资金腾挪术。

我并不是说技术与知识搬运没有价值。恰恰相反,中国把国际上的技术与知识搬运过来已经改变了中国。中国知识人才引入金融制度、证券体系、公司制度、卫生体系,以及各类制造设备和标准,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增量。这就是过去中国教育投资的收入来源。

我想表达的是,中国教育投资的收入主要来自知识与技术“搬运”。而如今,搬运的边际收益呈现递减,教育投资创造的增量便有限。如今随着国际技术迁移红利不断衰退,新一代工人比上一代工人在制造业知识和技能上没有太多进步,成本优势正在消失,工厂及工人的竞争压力在增加。

教育内卷化与经济边际递减是一个相互关系。

一方面,教育内卷化是经济系统生产率边际递减倒逼的结果。

当知识与技术“搬运”的红利吃尽,财富增量下降,教育投资的回报率下降。如今,大学生变得“廉价”。为什么?是不是如今的大学生不如以前的大学生?不是,是以前的大学生吃尽了知识与技术“搬运”的红利,他们学习从欧美引进的管理知识与技术就能在企业里站住位置。如今的大学毕业生再来“搬运”这些知识与技术已无多大用处,如果不能有新的创造,他们在企业里竞争变得艰难。

当增量创造有限,存量斗争便加剧,越来越多人挤向上层通道。大学毕业生越来越倾向于考研、考公务员、考央企与国企。一些名校博士生去干街道办工作。当这个通道越来越强化,家长愈加迫切地追求高价学位房和培训班,将孩子送进名校,最终送进央企与公共机构。

另一方面,更为根本的是,教育沦为人才选拔游戏,偏离了独立思考、启迪智慧的本质,扼杀了创新精神与能力。

经济学中有一个萨伊定律,主张供给创造需求。什么意思?经济增长源自供给创造,技术、知识及制度创新催生新产品,新产品创造新需求与新市场。如果培养的人才具有独立的思考能力,他们可以创造新的技术与知识,从而创造财富增量,避免社会内卷化。

我们一直在讨论,中国为什么缺乏创新?有人说,中国开放的时间还太短,大多数时间还在学习已有的知识与技术。有人说,中国人不是没能力创新,而是不愿意创新。企业主倾向于赚快钱,炒房炒股炒指标,而不愿意投资技术。设计师、工程师倾向于抄袭模仿而不是创新,因为违法成本太低。有人说,很多领域也在改进技术,只是没有出现重大技术创新。

这些都有几分道理,但根本问题还在教育上。为什么?与现有的技术积累相比,中国在教育上的私人投资实在太大。如果算上学位房,中国的教育成本应该是全球最高的。极少国家像中国家庭一样血拼教育,但是如此巨额的投入,换来的创新回报是极少的。全要素生产率是反映一个国家创新水平的重要指标。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偏低,只有美国的43%,而且全要素生产率增速从年后持续下降。

很多人说,我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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